不如去大理

    正在这时，杏林之中又有人到来，却是一个灰布衲袍方面大耳的老僧。

    他一来就见到乔峰手上拿着封信，便双手合十叹了口气，“阿弥陀佛，老衲还是来晚一步。”

    徐长老连忙拱手道：“天台山智光大师德泽广初，无人不敬。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。今日佛驾光降，实是丐帮之福。在下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乔峰和其它丐帮弟子们也都向这老僧行礼。

    智光道：“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，老衲怎敢不来？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，两位信中又道，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，我一猜就是与当年之事有关。”

    他看看乔峰，又看看徐长老，又叹一口气，“原本以老衲之见，这事就不必重提，乔帮主的人品，天下皆知。他执掌丐帮，也令贵帮蒸蒸日上。旧事都随我们这些老家伙沉入地下，有何不可？如今翻出来，又有什么好处？”

    徐长老却坚持道：“本帮副帮主惨死，若不追究，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，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。”

    吴长老在旁边听着，不免嘀咕道：“早说杀马副帮主的凶手已经招供，你又不信。”

    乔峰也知道，他们将这么多武林名人都找过来，就是要彻底坐实此事，他如今倒也不惧，也道：“若我一无所知，自然心安理得继续做汉人做帮主，但兄弟们俱要反我，徐长老又拿出此信，乔某便也不得不问个清楚了。敢问智光大师，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智光再次长叹一声，道：“好，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，也不必隐瞒，照实说来便是。”

    于是他便从三十年前，中原豪杰收到消息，说有契丹高手要偷少林武功秘籍开始，将各位江湖高手如何集聚少林，又如何在带头大哥率领下前去雁门关外迎敌，如何因语言不通错杀一对带着幼子回娘家的夫妻一一道来。

    说到那辽人见妻儿惨死，盛怒之下将中原武林人士尽数杀死，只剩下带头大哥和汪老帮主，以及被打飞挂在树上的智光时，智光依然心有余悸。说到那辽人大汉留下遗书抱着妻儿跳崖自尽，半路又将还有气在的婴孩扔上悬崖之时，他又心生悲凄，“常言道，侧隐之心，人皆有之。这一日我见到这许多人惨死，实不能再下手杀这婴儿。你们说我做错了也好，说我心肠太软也好，我终究留下了这婴儿的性命。后来便与带头大哥和汪老帮主商议，寄养在少室山下的农家。雁门关外乱石谷前那石壁上现在仍存有那辽人刻下的遗书，可证老衲之言非虚。”

    到这时，乔峰怎么不知这婴儿就是他？双目含泪，钢牙紧咬，却不知该恨还是该怨。

    莫说消息错漏，让智光大师等杀错了人，但就算没有假消息，辽宋两国交战多年，早已互为世仇。就算是他自己，还不知自己身世时，身为中原武林人士，遇上有契丹武士要前往中原，难道就不会杀么？

    何况那辽人也反杀了诸多中原武林中人，又当何说？

    再加上他始终是被汉人养大，汪老帮主也对他有教导提携之恩，又该怎么算？

    他到底算是契丹人，还是宋人？

    从今往后，到底何去何从？

    各种思绪纠结冲荡，一时无可发泄，他竟仰头发出狼嚎一般长啸。

    那啸声孤寂悲壮，在场诸人，无不动容。

    段誉原就是性情中人，双眼通红，叫道：“大哥，若是丐帮不要你做帮主了，倒不如你跟我回大理吧。既不在宋，也不在辽，我们兄弟一起饮酒看花，岂不快哉？”

    乔峰这才回头看他，也有动容，“你既已知我是契丹人，还认我这大哥？”

    段誉道：“为何不认？我只和你这个人结义，你出生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？何况我也不是宋人，我是大理人。”

    秋霁倒不防段誉先开了口，眼中闪过几分意外，原作中可没有这节。

    原作里他说要跟乔峰走，一转眼看到王语嫣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不知这次是因为她的蝴蝶翅膀还是他本性激发出来了，这番话倒让秋霁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。

    秋霁便也笑道：“听说大理有风花雪月四景，小妹早已心生向往，二哥可不要撇下我。”

    “同去同去。”段誉连忙应声，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瞟了一眼王语嫣，“我们送王姑娘找到外公便一起去？”

    听他们说得热闹，简直立刻转身就要走了，那边马夫人自然不愿意。

    她费尽这么多心思，搭出这样一个戏台，又找来这么多演员，岂能这么轻轻松松就让乔峰脱身？

    马夫人当下便道：“既然乔帮主身世已说清楚了，诸位叔伯可否听我一言？”

    众人便都看向她。

    马夫人形容哀戚，一副含悲忍泪的模样，道：“妾身是无知无识的女流之辈，原不该出外抛头露面，只是先夫死得冤枉，哀恳众位伯伯叔叔念着故旧之情，替先夫报仇雪恨。先夫平生诚稳笃实，拙于言词，江湖上并无仇家，妾身之前实在想不出，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。如今却清楚明白，正是这密信惹来祸端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就直指乔峰杀人灭口了。

    白世镜冷笑一声，便要反驳，却被秋霁拦住，现在还不到他们对质的时候。

    那边阿朱已先开了口：“小女子也有一言，不知马夫人能否替我解惑？”

    乔峰身世一事太过震撼，包不同都没有“非也非也”，慕容家一众人站在一边没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，马夫人这才注意到还有别的陌生面孔，只觉得今晚之事似乎已经超出她的掌握，心下未免有些烦躁，冷声道：“姑娘有什么要查问我？”

    阿朱道：“查问不敢当，只是夫人刚刚自己也说那密信没给别人看过，那乔帮主自然是不知道喽？他都不知道有这密信，为何要杀人灭口？便依你说言，是他杀人灭口，那就是他知道有这密信存在，那为何杀了人之后还把密信留给你来揭露他？”

    之前人人都说是慕容家作案，乔峰却愿意相信慕容复，还想和慕容家连手追查，阿朱心中对乔峰便大有好感。

    而且她一直同秋霁他们在一起，一路看到现在，乔峰三兄妹商量一起去大理时，她也心生向往，却被马夫人打断，不免就有些不悦，更不用说早知道这女人才是主谋。

    于是不用秋霁吩咐，便要给她找点茬。

    她之前学白世镜声音，早让群丐印象深刻，这时提出疑点，自然也让不少人跟着思考起来。

    这可不就是前后矛盾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