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一宿本 - 经典小说 - 菩提花開-一女馭六龍(H)在线阅读 - 第46章 流民與消息

第46章 流民與消息

    

第46章 流民與消息



    桃源谷的寧靜,是在一個灰濛濛的清晨被打破的。

    彼時,蘇曉曉正在熬粥,米香混合著幾縷淡薄的晨霧,在山谷間繚繞。阿苟趴在灶台邊,百無聊賴地玩著一根燒火棍,偶爾吸一吸鼻子,等待著開飯。葉秋雨則在院子裡打磨那把柴刀,雖然只是把劈柴的刀,卻被他磨得寒光凜冽,彷彿隨時可以斬下敵將的首級。

    突然,阿苟的耳朵動了動。

    他猛地丟下燒火棍,從地上彈了起來,四肢著地衝向院門口,喉嚨裡發出一陣急促而兇狠的狂吠。

    「汪!汪汪汪!」

    緊接著,葉秋雨手中的磨刀石「咔嚓」一聲斷成兩截。他霍然起身,渾身的肌rou瞬間緊繃,一股猶如實質的煞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,驚得院樹上的鳥雀四散飛逃。

    「有人進來了。」

    葉秋雨的聲音低沉,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。這不是一兩個人,而是一群人。雜亂的腳步聲、沉重的喘息聲,還有人群中散發出的那種……腐爛與絕望的味道。

    蘇曉曉心頭一跳,剛解下圍裙走出屋門,就看見葉秋雨已經提著柴刀,如同一尊殺神般堵在了谷口唯一的通道上。阿苟則伏在他腳邊,呲著牙,背上的毛全部炸起。

    兩隻猛獸,第一反應都是:驅逐入侵者,保護巢xue。

    然而,當那些「入侵者」真正出現在視野中時,蘇曉曉愣住了。

    那不是軍隊,也不是強盜。

    那是一群衣衫襤褸、面黃肌瘦的流民。

    他們互相攙扶著,有的拄著枯枝,有的背著奄奄一息的老人。每個人的眼裡都寫滿了驚恐與麻木,像是一群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rou。看到堵在路口的葉秋雨和阿苟,這群人嚇得瑟瑟發抖,甚至有人腿一軟,直接跪在了泥地裡。

    「滾。」

    葉秋雨冷冷地吐出一個字。手中的柴刀微微抬起,刀鋒折射出森寒的光。

    在他的認知裡,無論對方是誰,只要威脅到這片淨土的安全,就是敵人。亂世之中,流民往往比強盜更可怕,他們會帶來瘟疫、混亂,還會為了搶一口吃的變成野獸。

    「別殺我們……大爺饒命……我們只是想討口水喝……」

    流民們哭喊著磕頭,絕望的哀嚎聲在幽靜的山谷裡迴盪,顯得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阿苟被哭聲弄得更加煩躁,作勢欲撲,喉嚨裡的咆哮聲越來越大。

    「住手。」

    一隻溫柔的手,輕輕按在了葉秋雨緊繃的小臂上。

    葉秋雨渾身的煞氣在這一觸之下滯了一滯。他回頭,看到蘇曉曉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身後。她穿著粗布麻衣,卻難掩那一身聖潔悲憫的氣質。

    「秋雨,把刀放下。」蘇曉曉輕聲道,目光掃過那些跪在地上的人,眼底湧動著不忍,「他們不是壞人,是難民。」

    「曉曉,人心險惡。」葉秋雨皺眉,身體依然擋在她面前,不肯讓步,「放他們進來,這裡就毀了。」

    「如果見死不救,這裡和外面又有什麼區別?」

    蘇曉曉繞過他,徑直走向那群流民。

    阿苟見主人過去了,立刻收起獠牙,警惕地跟在蘇曉曉腿邊,隨時準備咬斷任何敢伸手之人的脖子。

    蘇曉曉扶起了一個跪在最前面的老婦人。那老婦人渾身滾燙,顯然是在發高燒。

    「別怕。」蘇曉曉的聲音像是一股清泉,奇蹟般地撫平了人群的躁動,「這有熱粥,還有草藥。」

    半個時辰後。

    原本清淨的小院變得嘈雜擁擠。幾口大鍋架了起來,咕嘟咕嘟地煮著稀粥。蘇曉曉忙前忙後,一會兒施粥,一會兒給傷者包紮。

    流民們捧著熱粥,狼吞虎嚥,一邊吃一邊流淚,嘴裡不停地唸叨著「活菩薩」、「神女下凡」。

    葉秋雨抱著刀,靠在遠處的樹幹上,冷冷地看著這一切。他沒有幫忙,只是像一尊守護神一樣,死死盯著每一個接近蘇曉曉的人。

    阿苟倒是被蘇曉曉指使去搬柴火,雖然一臉的不情願,還時不時衝流民翻白眼,但還是在乖乖幹活。

    「這世道……算是徹底完了啊。」

    一個捧著碗的中年漢子,一邊喝粥一邊嘆氣,語氣裡滿是淒涼。

    正在給傷員換藥的蘇曉曉手一頓:「大叔,外面……到底怎麼了?」

    這幾個月,他們躲在深山,幾乎與世隔絕。

    漢子抹了一把淚,顫聲道:「皇帝駕崩了!」

    「什麼?!」

    遠處的葉秋雨猛地站直了身體,瞳孔劇烈收縮。

    「不僅是駕崩……聽說是被人害死的,連屍骨都沒找到。」漢子壓低了聲音,眼裡滿是恐懼,「現在京城已經亂成一鍋粥了。新皇還沒登基,各地的藩王就反了。」

    「還有那個什麼……極樂教!」旁邊一個婦人插嘴道,渾身都在抖,「那是群瘋子啊!那個穿紅衣的女魔頭,帶著一群不人不鬼的怪物,血洗了半個江湖。聽說只要是不服從極樂教的門派,都被滅了滿門,雞犬不留……」

    蘇曉曉的心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蘇青青,蘇曼曼。她的另外兩個分身,顯然已經在外面攪動了滔天巨浪。

    「最慘的是北邊……」

    漢子長嘆一聲,「蠻族打進來了。北疆防線全線崩潰。聽說鎮守北疆的葉家軍……沒了主帥,被蠻族殺得丟盔棄甲,死了十幾萬人啊!現在蠻族的鐵騎已經過了雁門關,見人就殺……」

    「錚——!」

    一聲刺耳的金屬顫音。

    眾人驚駭回頭,只見那個一直像門神一樣站著的高大男人,手中的柴刀竟生生被他捏出了五個指印。

    葉秋雨的臉色慘白如紙,高大的身軀在劇烈地顫抖。

    「你說……什麼?」

    他一步步走過來,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眾人的心口上。他一把揪住那個漢子的衣領,雙眼赤紅如血,聲音嘶啞得可怕:「你說葉家軍……怎麼了?!」

    「大……大俠饒命!」漢子嚇得魂飛魄散,「我也只是聽說……聽說葉將軍失蹤了,軍心散了,這才……」

    「放屁!」

    葉秋雨怒吼一聲,一把將漢子甩開。他就像一隻被觸碰了逆鱗的受傷猛虎,在原地焦躁地轉圈,呼吸急促得像是破風箱。

    「葉家軍不會敗……那是大乾最精銳的兵……怎麼會敗……怎麼會敗給那群蠻夷!」

    突然,人群角落裡,一個一直縮著頭的年輕乞丐猛地抬起頭。他死死盯著葉秋雨的臉,又看了看他那標誌性的身形,眼中的恐懼逐漸變成了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「將……將軍?」

    那乞丐踉蹌著衝出來,撲通一聲跪在葉秋雨面前,大哭出聲:「葉將軍!真的是您嗎?我是三營的斥候小六子啊!」

    乞丐扯開自己破爛的衣襟,露出了裡面殘破不堪的輕甲,上面赫然刻著一個「葉」字。

    「將軍!您真的還活著!」小六子抱著葉秋雨的腿,哭得撕心裂肺,「您不在了,大家都亂了……副將戰死,監軍逃跑……弟兄們死得好慘啊!蠻族把兄弟們的頭顱砍下來堆成京觀……將軍!您救救大乾吧!」

    「轟——」

    葉秋雨只覺得腦中一聲巨響,眼前又浮現出了那片屍山血海。

    鮮血、斷肢、燃燒的旌旗、還有兄弟們死不瞑目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的手開始劇烈顫抖,那是一種生理性的恐懼,也是刻在骨子裡的戰神本能在甦醒。應急症狀再次襲來,但這一次,夾雜著比恐懼更強烈的——責任與愧疚。

    他是逃兵。

    他在這裡劈柴、餵雞、抱著女人睡覺。

    而他的兄弟們,正在前線被屠殺。

    「呃……啊……」

    葉秋雨痛苦地摀住頭,發出困獸般的低吟。他想要逃避,想要捂住耳朵不聽這些,但那個士兵的哭聲像是一把尖刀,精準地剖開了他強行癒合的傷口。

    蘇曉曉站在不遠處,靜靜地看著這一切。

    她沒有上前阻止,也沒有出聲安撫。

    因為她知道,這是葉秋雨必須面對的劫。

    阿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,他丟下柴火,跑到蘇曉曉身邊,緊緊抓著她的手,警惕地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士兵,又擔憂地看著幾近崩潰的葉秋雨。

    「主人……老虎怎麼了?」阿苟小聲問。

    蘇曉曉輕輕嘆了口氣,目光望向北方陰沉的天空。

    「老虎醒了。」

    她輕聲說道,語氣裡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悲涼,「夢……該醒了。」